即使在19世纪的欧美,铁路也是现代性的生动而引人注目的标志。铁路作为一种大规模的集成机器和技术系统,将触角深深地伸入物理空间和精神空间,使现代性得以具体化。根据环捷的研究,晚清铁路认知的发展经历了三个阶段。第一个是1835—1861年的铁路认知起源阶段。第二个是1861—1894年的铁路认知增长阶段。第三个是1894—1912年的铁路认知转向阶段。
《晚清铁路认知史论》书影。晚清时期,铁路技术传入中国并艰难起步,构成中国近现代科技转型的重要一环。与当时历经坎坷且成就有限的铁路事业相比,铁路认知的发展不仅贯穿于晚清史的整体之中,而且相继回应了“铁路是什么”“要不要建铁路”“如何建铁路”“铁路怎么管理”等关键问题,本书分阶段、有重点地展现了晚清铁路认知发端与演进的图景,并对既有关于铁路起源、铁路译词等的观点有所突破。供图: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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晚清至民国,继明末清初之后,在中国近现代科技转型过程中,开始了第二波“西学东渐”的潮流。
今天倒过来看历史,清朝晚期的昏聩固然罄竹难书,但在衰败之中还是开启了一些轰轰烈烈的事业,留下了一些可圈可点的事迹。满族这个骑马射箭的民族,不仅有气魄接手明末的烂摊子,扩大了中国的版图,而且在晚清那个风雨飘摇的时代,开创了中国历史上许多个第一。洋务运动开启了近现代产业,建立了尚属先进的北洋舰队,创办了可以仿制“马克沁”重机枪的金陵制造局,有了电报、铁路,也有了留洋学生、独立的报纸媒体,引进了纺织厂、蒸汽机、露天采煤设备、轮船公司、外国语学校;而到晚清新政,开办了新学堂,兴办了近代实业,各省设立了咨议局,连几千年闻所未闻的立宪改制也在着手筹备和实施。
当下中国仍处在践行现代化的进程中。为了更好地前进,有必要厘清历史,反思曾经的成功和曲折。回顾中国近现代科技转型的轨迹,把历史的考察与哲学的审思结合起来,应该是极有意义的工作。
近期,雷君环捷告知他的著作《晚清铁路认知史论》即将杀青出版。能够把他多年的研究和思考贡献于世,这自然是十分令人高兴的事情。
150多年前,以“坚船利炮”为代表的西方科学技术,成为中西文明碰撞和交流的重点领域。其中,铁路亦于当时传入中国并实现艰难起步,构成中国科技从传统到近现代转型进程中的重要一环。时至今日,经过一个多世纪的建设,中国铁路经历了蒸汽——内燃——电力的动力换代,成为世界上规模最大的高铁网络。中国铁路无疑已跻身世界先进行列,不仅在经济社会运行中发挥重大作用,而且拥有相当强的国际影响力和竞争力。在历史与现实的交织中,追溯铁路东渐的开启之路,既是书写中国铁路史的前提和基础,也是面向未来必不可少的参考。
前人有关中国近代铁路史的研究,虽已有非常丰硕的成果,但对铁路东渐这一充满矛盾和险阻的早期阶段,仍然语焉不详。受文献缺乏等限制,较少看到聚焦铁路科技史尤其是铁路科技思想史的著作。环捷的研究正好选择了这个鲜为人关注的领域。他发现,晚清时期的中国铁路事业虽然起步较晚且历经坎坷,成就有限,但是铁路认知发端远非末流。铁路知识在华传播其实很早,部分国人早就关注到“铁路是什么”的问题。在铁路事业发展迟滞之时,朝野上下围绕“要不要修铁路”和“如何修铁路”等问题曾发生多次激烈争议,使得彼时的中国铁路史更显著地表现为铁路认知史。
即使在19世纪的欧美,铁路也是现代性的生动而引人注目的标志。铁路作为一种大规模的集成机器和技术系统,将触角深深地伸入物理空间和精神空间,使现代性得以具体化。因此,环捷努力阐释铁路在近代中国人走向现代化(近代化)过程中扮演的角色,是非常有启发意义的。难能可贵的是,环捷认识到,由于铁路集中体现了经济、社会和文化现代化的功能,铁路认知的发端与演进将会反映科学技术如何“形塑”相应的思想观念,从而折射出现代性在近代中国话语与思想体系中的独特演进路径。
在我看来,环捷这本著作不仅回答了中国早期铁路认知史的一些重要问题,而且为中国近代科技转型的研究,提供了一个重要的、别开生面的案例。
根据环捷的研究,晚清铁路认知的发展经历了三个阶段。
第一个是1835—1861年的铁路认知起源阶段。该阶段的主要问题是:铁路是什么?铁路叫什么?据考证,我国数千年来并无“铁道”一词,铁路工程和铁路概念在中国也并非原生的。对铁路的技术认知最早是传教士传播的结果,但被传播并不等于被动。中国人铁路认知的发端包含了主动选择、构建和转变。
第二个是1861—1894年的铁路认知增长阶段。该阶段亦即洋务运动时期,其主要问题是:要不要建铁路?如何建铁路?这一时期铁路认知增长的主要线索,是从“一体防范”到“自强要图”的逐渐转变。“一体防范”乃凝缩疑惧外人的心理,对兴办铁路多所掣肘,中国铁路事业因此一波三折,迟缓了好几十年。就是否修建津通铁路激烈争辩之后,上谕才确认铁路是“自强要策”,可以“毅然兴办”。
第三个是1894—1912年的铁路认知转向阶段。该阶段的主要问题是:如何建铁路?铁路怎么管理?甲午战争失败后兴起学习日本的潮流,铁路认知领域也受此影响,译词“铁道”的起源和传播即有此意,并出现了转向的代表人物,如曾鲲化等。
本书回应了许多与科技思想史相关的问题,比如铁路知识何时东传、如何东传,铁路认知如何在华实现初构,在不同时期经历了什么样的转变,代表性的人物有哪些,背后反映了何种科技观,铁路认知如何影响铁路事业的发展及社会风气的变化,上述问题又如何形成合力,思想观念的转型又如何推动科技转型,进而激发社会转型。
科技转型的观点认为,近现代中国的有识之士实践“师夷长技”的精神是实现中国科技与现代科技并轨的关键。铁路在中国的起步,铁路与中国社会的互动效应,铁路认知的发展,在中国近代史中恰是较适于把握的线索,同时又能反映出对先进科技的传播、对先进科技体制的移植和对现代科技教育的倡导。晚清铁路认知的发端与演进,确可作为科技转型理论的生动案例。
环捷在本科阶段曾经接受过良好的哲学和史学训练,在攻读博士时又非常勤奋努力,很早就表现出很强的研究能力和突出的见识。闲言少叙,谨通过上面一些话,表示祝贺,并期待他更多有价值的成果问世。
(作者系中国人民大学荣誉一级教授。本文经授权摘编自《晚清铁路认知史论》一书序言,现标题系编者所加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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